听说开了个世界葫芦娃大会,去了好些个大V,还有超级大V。

这盛事让我想起了盛唐。

盛事中的一位神马大V,让我想起了盛唐的一位V中大神。

盛唐诗人里有很多个大V,而王维是 个超级大V。可以叫他“王V”么?

盛唐是一段诗史,大诗人王维号为“诗佛”,兼通书画乐。

这盛世宛如史诗,有一位大V神通广大,很兼容,创作出了史一样的书、画、乐。

王维《过香积寺》

不知香积寺,

数里入云峰。

古木无人径,

深山何处钟。

泉声咽危石,

日色冷青松。

薄暮空潭曲,

安禅制毒龙。

王维是何等人物?跨界诗、画、乐,身兼学、官、隐,融通儒、释、道。片言只语,实在无法把他说透。于是我打算做点表面文章,捡几个王维的“标签”随便说说。

王维的 个标签是“诗佛”。顶着这样的称号跟李白的“诗仙”和杜甫的“诗圣”站在一起,似乎是过了一点,毕竟王维只是学佛、参禅,并没有成佛。不过话说回来,王维在中国佛教史上的影响,也是不能小视的。

王维,字摩诘。维摩诘是印度佛教中的 居士,是不出家而有大成就、得到菩萨果位的 人。从王维的名字可以看出,他出身在一个笃信佛教的家庭。而这个名字似乎也在鼓励王维以维摩诘为榜样,身处红尘而心无所染。换个庸俗的说法,就是既不放弃高品质的生活,又能一心向佛。

王维诗作的妙处在于描写风景时吐露禅意,若是一味地说理,就没什么意思了。这首《过香积寺》虽然直接道出了深山古刹晚钟安禅,佛教的信号很强,但诗里的禅意并不比那首“空山不见人,但闻人语响。返影入深林,复照青苔上”显得更多。当然了,这里的禅意也并不少,因为这首诗主要还是写景,而不是说理。两首诗的相似之处是擅用一个“空”字。空山、空潭,并不是里面空无一物,而是有人语有钟声有泉声,有日色有危石有青松。空非空,有声有色;但有非有,有色而愈空,有声而愈寂。

王维《出塞》

居延城外猎天骄,

白草连山野火烧。

暮云空碛时驱马,

秋日平原好射雕。

护羌校尉朝乘障,

破虏将军夜渡辽。

玉靶角弓珠勒马,

汉家将赐霍嫖姚。

王维世称“王右丞”,他的第二个标签是“官员”。

虽然当到了尚书右丞,算是挺大的官了,但是他似乎一直不在状态。一缺乏兴趣,二缺乏主张,三缺乏政绩。他 的兴趣是闲居别业、纵情山水、礼佛参禅;他 的主张,就是保持正确,追随在以皇帝为皇帝的皇帝身边;他 的政绩,就是歌颂圣朝,曰“九天阊阖开宫殿,万国衣冠拜冕旒”。

王右丞最不缺乏的是诗,一首接一首的好诗。诗还挽回过他的政治错误,救过他的命。想当年安史之乱,叛军攻陷京城,王维逃跑不及,被迫接受了伪职。他在被关押时,口占“万户伤心生野烟,百僚何日更朝天……”。平乱后,王维论罪当斩,但是皇帝听说了这句,就原谅了他。

当然,亦官亦隐,山水田园,那都是王维后来的事。在其盛年,还是奋发有为过的,写了一些雄浑豪壮的军旅诗。

这首《出塞》,是他担任御史监察塞上时所作。是一首好诗,又是一首有点“毛病”的诗。

先说它的好。这首诗用最“文”的方式传述中国之“武”。不拘泥于一事,也不讲大道理,纯用白描的手法。前四句写景,说塞外天高地阔,是“天骄”们纵马打猎的好地方。“天之骄子”本是匈奴单于的自称,这里指代那些以游牧、劫掠为生的野蛮人。

后四句讲述历代勇武之士抗击外敌、扬威塞外的光荣史。吾们的血液里可以说是没有什么侵略的基因了,但是也不应该有软蛋的基因吧。由强汉至盛唐,遇到讲道理的人,我们更讲道理;遇到不讲道理的,那就打呗。

再说说这首诗的毛病吧。和之前说过的那首《和贾至舍人早朝大明宫之作》犯了两个“衣”字类似,这首诗犯了两个“马”字,而且都押在句尾。其实“大明宫”还有更大的毛病:绛帻、尚衣、翠云裘、衣冠、冕旒、衮龙,跟服饰有关的词哪哪都是。

其实这首《出塞》也还有一个毛病,就是失粘。二、三句失粘,四、五句也失粘。粘句这东西,在宋代以后成为格律诗的一道“铁律”,但唐朝人似乎没那么讲究。

弄得挺好,有点毛病。这就是王维的“官员”标签。

王维《终南别业》

中岁颇好道,

晚家南山陲。

兴来每独往,

胜事空自知。

行到水穷处,

坐看云起时。

偶然值林叟,

谈笑无还期。

王维的第三个标签是“隐士”。四十多岁的时候,他就在长安东南的蓝田县辋川盘下了宋之问住过的别墅,过起了半官半隐的生活。不知道唐朝的干部考核制度是怎样的,有关部门是怎么批准他这么干的呢?有病假条吗?

不管王维用了什么办法,反正他偷得浮生很多日的闲,在山上的别墅里,生活得自由自在。

这首诗写的就是王维的山居生活。有诗家评价这首诗是“八句只如一句”。因为全诗一气贯注,句句都不提“别业”,但每一句都是在说“别业”。我觉得,这是技术层面的理解。从旨趣的角度看,它仍是“八句只如一句”,每一句都是在说一个佛理——心无挂碍。王维在终南别业,行止坐卧都不离“自在”二字。他常去山上随意而行,随遇而安,管他水穷云起。碰到人就聊聊,想聊多久就聊多久;碰不到人,就自得其乐。

王维的另一首诗《酬张少府》挺像《终南别业》的姊妹篇——“晚年惟好静,万事不关心。自顾无长策,空知返旧林……”看来,他在自家的别业里,身心俱隐,已像个真正的隐士了;而他置身官场,内心也仍然是个隐士。

还是那句话,王维半官半隐,是怎么做到的?

王维《汉江临泛》

楚塞三湘接,

荆门九派通。

江流天地外,

山色有无中。

郡邑浮前浦,

波澜动远空。

襄阳好风日,

留醉与山翁。

王维的又一个标签是书画家。他工草隶,善画。尤其是绘画,他被后世奉为文人画的鼻祖。苏东坡说过:“味摩诘之诗,诗中有画;观摩诘之画,画中有诗。”

读这首《汉江临泛》,就如同欣赏一幅疏密有致、浓淡相宜的水墨山水画。“江流天地外,山色有无中”这句,雄浑而飘渺,不会画画的人,比如我,打死也想不出来。

王维的画作真迹今天已经见不到了,所幸是他留下了几百首诗。摩诘诗长于写景,佳句无数。你在街上拉住一个中学生,他都能背出一长串来。

大漠孤烟直,长河落日圆。

万壑树参天,千山响杜鹃。

明月松间照,清泉石上流。

荒城临古渡,落日满秋山。

白云回望合,青霭入看无。

草枯鹰眼疾,雪尽马蹄轻。

云里帝城双凤阙,雨中春树万人家。

水田飞白鹭,阴阴夏木啭黄鹂。

渭城朝雨浥轻尘,客舍青青柳色新。

人闲桂花落,夜静春山空。

……

其诗如此,其画可想。

其实王维还应该有一个标签,是音乐家。从他担任的 个官职“太乐丞”就能看出他精通音乐了。史载王维“妙能琵琶”,也就是说,他还会弹奏乐器。当然,他的诗句“独坐幽篁里,弹琴复长啸”也能证实这一点。

听说葫芦娃大V会唱歌,还会现场作曲,这就让王维显得有点被动了。没有什么过硬的史料能证明王维作过曲。不过也别急着认输,还有补救。

这事是挺不好意思的,但也没办法了。我试着找出了王维最重要的一首诗,被称为“七绝古今 ”的《渭城曲》。这首诗在唐朝就被谱曲,广为传唱,于是在音乐史上也留下了一个赫赫之名——《阳关三叠》。这首诗虽然不能证明王维会作曲,但还是能说明王维对中国音乐史有过非常重要的影响吧。拿这个去跟葫芦娃拼,不保证能赢,但怎么着也能打个平手吧。

王维《渭城曲》

渭城朝雨浥轻尘,

客舍青青柳色新。

劝君更尽一杯酒,

西出阳关无故人。

可是,葫芦娃还会功夫!

这就真把我们王维逼到墙角了,欺人太甚啊。

我也没别的办法了,只剩下一句无赖话,聊作 的顽抗吧:

虽然王维不会拳脚,但是他会作诗啊。

(漫画王建明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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